北京时间5月6日上午消息,1803年,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马歇尔(John Marshall)面临一个艰难抉择。最终,马歇尔和最高法院的其他成员做出了令人震惊的决定。该裁决被认为是美国宪法中最重要的裁决。如今,马克扎克伯格陷入了与杰斐逊当年相似的境地。
彼时,马歇尔可以在“马布里诉麦迪逊”案中否定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总统的做法,裁定政府的行为非法,但却要冒着被杰斐逊立即撤销或无视法院裁决的风险。或者,他也可以屈服于行政部门,同意他们的行动,并由此在年轻的美国民主制度中获得一点点权力。
最后,法院在裁决中批评了政府的行为,但他们最终裁定所涉法律违反宪法,因而仍然支持这些行为。
该裁决被认为是美国宪法中最重要的裁决,因为尽管杰斐逊最终获得了他想要的裁决,但马歇尔却在此过程中确立了司法审查的原则。该裁决为美国最高法院的合法性和权力树立了先例,牢固确立了它对行政和立法部门的问责制。
这一流程本周三在一个科技帝国的现代舞台上得以重现。
Facebook监督委员会在其2020年10月成立以来的第一起重大案件中,对该公司限制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访问其Facebook和Instagram帐户的决定给予支持。
然而,尽管监督委员会同意Facebook及其CEO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在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暴乱后采取的行动,但他们也批评了该公司做出决定的方式,并要求Facebook澄清内容政策,将其编撰成文。
这个决定令马克扎克伯格陷入了与杰斐逊当年相似的境地: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是却要以牺牲绝对权力为代价。
首次面临真正考验
要了解周三那项决定的重要性,有必要先来回顾一下Facebook监督委员会的发展历程。
扎克伯格于2018年11月宣布成立这个独立机构,此前该公司已经因为外界批评和丑闻报道而挣扎数月。
他在2018年11月15日发布声明称:“我越来越相信,关于自由言论和安全问题的重要决定,不应完全由Facebook自行制定。”此前一天,《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措辞严厉的报告,详细介绍了该公司COO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和其他Facebook高管如何淡化和掩盖坏消息。
于是,扎克伯格宣布成立独立监督机构,但此后一年多时间便没有了下文。
直到2020年1月,该公司才最终公布了监督委员会的章程。尽管扎克伯格辩称委员会的决定具有约束力,但是当时的章程仍然存在许多漏洞和束缚,导致Facebook依然可以牢牢掌控局势。值得注意的是,监督委员会只能获得6年的资助,更重要的是,委员会的决策适用范围很窄,Facebook仍然有权决定是否广泛采纳委员会的决策。
鉴于扎克伯格自2004年创立Facebook以来一直在公司内部拥有主导权,这些限制并不令人惊讶。
有媒体报道称,扎克伯格与监督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都有密切的私人关系,而试图行使监督权的委员往往会在不久后离职。最重要的是,扎克伯格可以借助他所持有的Facebook股份掌握控制权,使得该公司的投资者所持有的投票权无关紧要。也正因如此,即使年度股东大会上的某些提案获得多数股东的支持,但只要没有扎克伯格的背书,依然会迅速遭到驳回。
所以,才会有一群Facebook批评者决定在2020年9月成立自己的“真正的Facebook监督委员会”。对Facebook来说,这个组织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影响力,但它的存在表明外部人士对Facebook缺乏信任,不报希望。
Facebook直到2020年10月才正式成立监督委员会,但彼时,已经来不及介入Facebook针对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制定的各种政策。
从那之后,该委员会处理了一些案件。但这个独立机构直到1月21日才真正迎来首场大考:Facebook当时宣布将无限期暂停特朗普的帐号
折中处理
与“马布里诉麦迪逊”案一样,Facebook监督委员会在面临首场大考时发现自己身处艰难境地。
如果委员会推翻Facebook限制特朗普帐号的决定,就将免除该公司的责任,并引起美国左翼人士以及特朗普批评者的严厉抨击。该裁决将推翻Facebook在今年1月做出的决定,迫使扎克伯格证明(或证伪)他对委员会裁决的承诺。
另一方面,如果直接同意Facebook的决定,势必引发特朗普支持者的批评,外界也会因此认为该委员会不过是扎克伯格的傀儡。
但委员会最终决定折中处理:他们虽然支持暂停特朗普的帐号,但同时也对Facebook的政策提出广泛批评,并要求该公司承诺进行为期6个月的重新评估。这就要求Facebook重新评估对特朗普的处罚,并根据Facebook的规定明确适当的处罚期限,而且要以“清晰、必要、合适”的方式进行。
在这项裁定中,监督委员会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面这个艰难的任务。
他们在宣布这项决定的声明中说:“Facebook施加模糊且没有标准的罚款,然后交给委员会解决,试图借此推卸自身责任。委员会拒绝了Facebook的要求,并坚持要求Facebook实施明确的处罚,并证明其正当性。”
与马歇尔和早期的美国最高法院一样,Facebook监督委员会利用此案为契机从Facebook手中夺过主动权。
委员会写道:“Facebook的职责是制定必要且相称的惩罚措施,以应对严重违反其内容政策的行为。委员会的职责是确保Facebook的规则和流程与其内容政策、价值观和人权承诺保持一致。”
委员会的裁决并没有局限在特朗普的问题上,他们还对Facebook在其他方面的表现提出批评,回应了外部人士多年来的抱怨,并就如何开始处理这些问题提出了一些具体建议。
这些建议涉及Facebook应当如何区分政府和政治领导人与拥有大量粉丝的普通用户,以及在有影响力的用户发布极有可能造成伤害的帖子时,应当作何反应。委员会还呼吁Facebook在对这些极具影响力的用户做出决策时,解决相关的困惑问题,并在定期发布的透明度报告中披露根据地区或国家限制的帐户数量。
证明自身力量
在制定决策时,监督委员会做了Facebook内部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敢做的事情:对该公司的失败以及这些失败对全球人权和民主的重大影响提公开提出正式批评。
更重要的是,委员会还借此确立了自己的合法性和独立性,并迫使扎克伯格认可它的权力。
剩下的事情现在都要交由扎克伯格来决定。
如果他承诺并遵守委员会的决定和建议,就会认可委员会的权力,同时放弃自己的一部分控制权。
如果他无视委员会的建议并与之抵触,那就表明这个独立机构仅仅是一种伪装,目的是掩盖Facebook内部缺乏制衡的现状。
Facebook的初步反应表明,它尚未决定具体该走哪条路。
Facebook全球事务和传播副总裁尼克·克雷格(Nick Clegg)表示,该公司对委员会的裁决感到高兴,因为该裁决承认公司在今年一月采取的措施是合理的。克莱格对委员会表示感谢,他说Facebook将考虑进行为期6个月的评估,并认真考虑其他建议。不过,除了表示将继续暂停特朗普的帐号外,克莱格并没有做出其它承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个初步回应非常简短,但Facebook的确没有对董事会的建议给予充分承诺。
此时此刻,扎克伯格第一次介绍独立委员会时的表态颇为值得回味。
他在2018年11月写道:“出于某些原因,我认为独立很重要。首先,它将防止我们团队的决策过于集中。第二,这可以建立问责和监督机制。第三,它还将确保这些决定是为社区谋求最大利益,而不是出于商业考虑。”
如果Facebook希望全世界都相信它很重视政策的一致性,那就必须对为期6个月的审查做出承诺,并遵守委员会的要求。否则,这个监督委员会难免沦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