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积电的教训：为何芯片巨头美国工厂“难产”？

2020年5月，全球芯片代工巨头台积电宣布，计划在凤凰城郊区建造一家工厂。然而，四年时间过去了，该公司尚未开始销售在亚利桑那州制造的半导体。

当时，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建厂被视为双赢：它既可以帮助美国扩大先进芯片制造，还能帮助台积电实现生产的多元化，降低对台湾地区的依赖。台积电已承诺为该项目投入650亿美元。今年4月，拜登政府宣布，台积电将获得由《芯片与科学法案》资助的66亿美元拨款。

长期以来，美国官员一直对该国依赖台积电感到担忧。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曾表示，美国92%的“尖端”芯片是从台湾购买的。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建厂是对美国努力减少对海外生产芯片依赖的一次考验。

在台湾，台积电已经打磨出了一套高度复杂的制造工艺：在政府的支持下，一个由技术熟练的工程师和专业供应商组成的网络，在被称为晶圆的硅片上蚀刻出微小的通路。

图2：台积电美国工厂以台南园区为模版

但是，让这一切在美国沙漠扎根是一个比台积电预期更大的挑战。

“我们不断提醒自己，仅仅因为我们在台湾做得很好，并不能保证我们可以把台湾的那套做法照搬到这里。”该工厂的员工沟通和关系处长刘庆煜(Richard Liu)表示。

文化冲突

在最近的采访中，包括高管在内的12名台积电员工表示，台湾管理人员与美国工人之间的文化冲突导致双方都感到沮丧。台积电以其严格的工作条件而闻名，工人常常在半夜因紧急情况被叫去工作。据台积电美国工人称，在凤凰城，一些美国员工因为工作期望分歧与管理人员发生冲突，随后辞职。

台积电已经推迟了该工厂的开工日期，现在预计将于2025年上半年在亚利桑那州开始生产芯片。

图3：台积电要求严格

而且，台积电的亚利桑那州工厂还可能面临政治威胁。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今年6月对《彭博商业周刊》表示，台湾夺走了美国的芯片产业。他批评美国资助台湾公司在美国生产芯片，但没有点名台积电。

除了要努力解决工作场所的文化差异外，台积电还准备在未来几年为亚利桑那州的工厂招聘熟练工人。该公司在日本和德国也面临着类似挑战。

从零开始

在台湾时，台积电可以利用上数千名工程师以及它与供应商建立的数十年合作关系。但在美国，台积电必须从头做起。

“在亚利桑那州工厂，很多事情实际上都是从头开始。”刘庆煜称。

台积电亚利桑那州工厂被脚手架和建筑起重机环绕，是凤凰城北部的一个明显地标。台积电已宣布计划在该地区建设三座工厂，以其在台湾南部城市台南的大型园区为模版。第一座工厂是一座银色的宇宙飞船式建筑，已接近完工，并已开始试运行。

在工厂建造期间，台积电派美国工程师到台南接受培训，并跟随他们的台湾同行，近距离观察台积电全员参与的工作方式。

杰斐逊·帕兹(Jefferson Patz)是一名工程师，刚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毕业，获得了硕士学位。在加入台积电不久后，他就在2021年前往台南接受了18个月的培训。

“哦，天哪，大家工作很努力。”帕兹表示。他回忆说，这个最初的印象让他强烈地意识到，要在这个行业取得成功需要什么。

关系紧张

帕兹说，回到亚利桑那州后，由于工厂的建设进度落后于计划，公司期望员工们投入到职责之外的工作中。

这种做法并非人人都能接受。他说，为了完成最紧迫的工作，工人们被要求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情。一些美国工人也发现很难在台湾长时间待下去。

为了解决美国工人和台湾管理人员之间的紧张关系，台积电对管理人员进行了沟通培训。由于员工抱怨不必要的会议太多，公司减少了会议的频率和参加人数。

亚利桑那州的三名台湾员工表示，该公司曾试图缓解紧张关系。他们说，他们的工作量没有在台湾那么大。然而，他们也表示，随着工厂将在明年达到满负荷生产，他们并不确定这种较少的工作量是否会持续下去。

图4：台积电要在亚利桑那建三座工厂

在凤凰城的2200名台积电工人中，大约有一半是从7000英里之外的台湾调来的。台积电表示，未来两座工厂的建设将创造6000个就业岗位。该公司计划最终降低台湾外派员工与当地员工的比例。

“我们想把这座厂址打造成一个成功、可持续发展的地方，”刘庆煜表示，“可持续发展意味着我们不能一直依赖台湾派人来这里。”

劳工争夺战

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还面临劳动力竞争。该地区的其他公司正在寻找熟练的技术工人，以增加产量。美国芯片巨头英特尔正在该地区扩建其芯片工厂。

作为回应，附近的学院和大学加大了电气工程等领域的教学力度。台积电通过学徒项目、实习、研究项目和招聘会与社区学院和大学合作。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已成为台积电的主要员工来源。该校的富尔顿工程学院副院长扎卡里·霍尔曼(Zachary Holman)说，台积电为学生的研究项目提供资金，这使得该公司更加容易评估和招聘未来员工。

图5：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成为台积电的员工来源

一些大学甚至在建造自己的洁净室，也就是半导体工厂中心宽敞、一尘不染的工作区。这个想法是为了让学生适应在高度控制的环境中操作。在这种环境下，技术人员穿着干净的衣服和手套。

其中一个正在建造的这种制造空间位于西马里科帕教育中心，这是一个提供技术培训的公立高中系统。

“我们有一代学生的父母从来没有踏进过先进的制造工厂，”该中心的负责人斯科特·斯珀金(Scott Spurgeon)表示，“他们对制造业的印象仍停留在过去的小型家庭作坊上，你每天来上班，下班后衣服和手都脏兮兮的。”

在附近的亚利桑那州梅萨市和其他城市，已有近1000名学员从为期两周的半导体技术人员强化培训课程中毕业。

“我们正在变成硅沙漠。”钱德勒-吉尔伯特社区学院(Chandler-Gilbert Community College)的院长汤姆·皮尔森(Tom Pearson)表示，该学院是开展该项目的学院之一。